想不到一切顺利。
我这不是说得挺顺吗。
我抓住他抛过来的救命稻草。
从短袖中伸出的两条手腕光滑柔嫩。
“啊呀,没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跑得那么快。”
两人都不再说话,我偷偷地去看身边这个可爱的女孩。
我在售票处出示了学生证和学校开的出入证明。学生凭这张写有姓名和学籍编号的证明就能免费出入一些收费的公共场所,这还要多亏本地政府对教育事业的大力支持。
“没什么,没事,那个……”
“那之后那个人还好吗?”
听见自豪之处被人夸奖,我高兴得都快飘起来了。
“阳台的窗户打开了,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突然爬了进来。”
“福寿小姐也画画吗?”
昨天我才发现自己是恋爱战五渣,而今天我又发现我的战斗力连五都没有,根本就是负数。
“唔。”
“……一开始我要说什么好呢?”
我们在企鹅馆里的长椅上休息。
“哈?!”上山急了,“你都说对她一见锺情了吧?”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联繫方式啊。”
这迟到的“中二病*”当然不能对外人说,但我却在为此暗暗地努力着,并且相信自己终究会达成心中的目标。
“……是呀。”
“但网上不是说,第一次约会最好不要看电影吗?”
“啊,请问是福寿小姐家吗?”
“……”
我在纸上写下“今天很感谢你”。嗯,记好了,待会儿一定要说出来。
“是呀,是呀,也挺不错的呀。”
“你就说今天多谢你陪我。”
我把宝特瓶夹在腋下,拿出肯特纸和素描笔还有墨水,用笔尖蘸了一些墨水后就开始画起来。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福寿小姐有些害羞地别过头,或许是为了掩饰,她又微笑着转过脸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那小子紧张成这样。
上山在一旁比画着,让我快说约会的事。我朝他点点头。
“你也在吗?”
“而且那个福寿小姐还这么主动,特意跑来告诉你自己的联繫方式。”
上山偷笑着看我的好戏。
向我打招呼的是林同学。
“我想想……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但我很开心。这週末有空吗,我想见你。”
“是啊。”
画好了。我很满意,尤其是屁股的线条堪称完美。
“但会不会太急了……?”
我坐下开始吃自己做的便当,顺便从抽屉里拿出B5的肯特纸和要用的画材。
她向我身边的林打招呼。
“……”
“应该有吧。”
“肯定,肯定有的!”
“我也是呢。所以才怪自己。”
“你没有吗?我的天哪。你们分别的时候她大概会想:咦?这个人说喜欢我,为什么不送我回家呢?”
“好啊。岛袋和西内君呢?”
她爽朗地笑着说。
我一笔一笔地写下来。
“南山君?”
我看到“福寿爱美”这个名字,种种不安又像蒸桑拿时的汗水一样从心里渗了出来。现在打是不是太晚了,我打电话不会结巴吧。
“唔,而且也是在五岁的时候。”
“不忙。”
“怎么了?”
我们异口同声地笑了。
“好呀。”
“我和他们不一样,要成为人上人。”
“啊?有这种说法吗?你没经验还是按套路出牌比较好。”
这种感觉真好啊。
“这你总要自己想吧。”
我没说话。
其实我不光要了还和人逛街了呢。
恐怕林也是这么觉得的吧。不光是他,在动物园内走动时,我发觉她总是能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她是一个能牵动他人目光,并且散发出无形的吸引力的美少女。
电话里她的声音端庄又大方。
我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开头是075三个数字,她也在本子上用圆珠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了我的号码。
“唔,听你刚才说的,我觉得你们现在的进展十分顺利。”
此刻我的感受就像辛辛苦苦爬上半山腰,正在感叹景色真美啊的时候,结果一个不小心又滑到了山脚下。
我想说的话让她先说了。
“是啊,这部分我也很满意。”
上山让我乘胜追击。
“现在。”
不过评价起来倒很专业啊。
“他们都来了。”
“……人家东西掉了,我给送过去。”
不过就算对方再怎么亲切,看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向自己搭话,换谁都会紧张的吧。常年单身的我十分理解他的感受。
我们四人在班级里属于同一个小组,因为都坐京阪电铁上下学,所以被称为“京阪组”。在大家的印象里京阪组是个认真学习的模範小组。
“唔,屁股的线条画得很好呀。”
“咦,是在教室里贴出来的那张。”
能再见到你就好了。
于是福寿小姐就在我的带领下开始巡游动物园。
“我可不像你那么轻车熟路,这方面我是彻彻底底的新人啊。”
“哦,这样啊。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动物园吗?”
一路上碰见不少同班同学,但他们看见我身边的福寿小姐,都很自觉地没有上来打招呼。
剎那间——就像被人按下了“高兴”的开关似的狂喜不已。
昨晚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我虽然装得很平静,内心又怎么会像说的那样“没事”呢。
“要不要这样啊你?”
我换了一口气。
想要画得好,一笔一画都很重要。这可是素描,没工夫给你涂涂改改。如果出错,那整幅作品也就毁了。
“刚租的房子,号码我也没背出来。”
“唔!”
“哈哈哈。”
我慌里慌张地拿出刚才写好笔记的纸。
“你也真是的,小心一点啊。这么重要的画。”
两人沉浸在这悠闲的时光中,彷彿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了,只有我们俩被包裹在幸福的氛围之中。
“啊!”
现在也只能临场发挥,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放下手机,我也竖起了大拇指。
我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打就快打。”
“阿姨?”
“约她出来!”
她说着还吐了下小舌头,露出了道歉的表情。
“快去约她啊。”
“完全不会,我顶多在写信的时候画个表情。”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家里人都平安无事,后来也拿到了保险金。但当时真的吓坏了,福寿小姐那时候也没事吧?”
上山注视着傻得冒泡的我,突然说出了让我意外的话。
“那……我就打啦。”
“当然可以。”
而且是向我的同学打听我的去向后找来的。
我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福寿小姐的号码。
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每当想起她时,不安与自信就开始在心中对垒。唉,真是烦人啊。真想把好的坏的都说给别人听听。
“是,是的。”
“干得好!”
“拜託!”
不好,我发觉自己开始下意识地贼笑。于是连忙抬起手摀住嘴转换话题。
福寿小姐说。
真是浪费啊。
“是啊,反正是个没有见过的人。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背起来,大概还说了抓紧之类的话。然后她就背着我从阳台爬出去了……我这才捡了一条命啊。”
今天的阳光强烈,照在白纸上有反光。
“都四点半了。”
她慌慌张张地换了一个新本子。
“唔。”
“好的。”
福寿小姐时而惊讶,时而大笑,看得出她非常高兴。其实动物园给人带来的乐趣不仅仅是动物,还有看动物的人。见她这么开心,我的心情也十分舒畅。
“你是南山君的朋友吗?”
“接下来呢?”
“我庆幸自己还活着,她紧紧地抱着我。我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人也长得很漂亮。没多久就听见父母来找我的呼喊声,阿姨和我道别后就离开了。后来我们去找她也没找到。
“你是不是和一个女孩说话了?”
上山这个老手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但刚拿到电话号码就约人家出来,对我这个恋爱新鲜人来说却是万万也做不到的事啊。
哟,停下不动了,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和林开始奋笔急挥。
长颈鹿转过身,把屁股朝向我们,开始低头吃草。
表面上他是不想当电灯泡打扰我们便匆匆退去,但我觉得他只是拒绝受到单身打击罢了。只不过待会儿肯定少不了要被他问东问西。
终于“再见”了。
林像个机器人似的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感觉体内的气压异常,又快憋得喘不过气来了,连手指头都开始不听使唤。我慌慌张张地想要盖上墨水瓶的盖子。
“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我了?”
上山自言自语。
“五岁的时候遇到了地震。就是那场大地震,我家的房子损坏得很厉害,差不多塌了一半。”
我转眼去看草地,让眼睛休息下。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她。
“啊?”
“明白了……我去打电话。”
“这年头还没有手机,可真是奇怪啊。”
“没有。”
不知怎么的,静默的两人萌生了一点尴尬的气氛。于是我抛出一个和人聊天时的常用话题。
“那我去那边画狮子了。”
但毫无收穫,昨天发生的事就像梦境似的渐渐变得模糊,这种感觉让我很害怕。
以眼前的长颈鹿为起点,我们依次去看了咕噜咕噜不停发出重低音的狮子,长得大便便也特大的大象,像鸵鸟却又不是鸵鸟、眼睛也一样圆滚滚的鸸鹋,还有在栅栏里悠闲地嚼着草料的山羊。
她叫着我的名字。
刚刚才涌上心头的不安突然转换成了斗志。
“好样的!”
“太好了,那么周几比较合适?”
说得我自己都觉得可怜,在与她相识之前,我的恋爱等级还是初始状态。所以之前从来没考虑过细节。
“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要怎么和女生交往下去?”
“你现在就打电话。”
“……是呀。”
但她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那就週六吧,晚安。”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嘲笑自己笨笨的。
学校建在山脚下,大二末期,我们专业的教室换到了校园最深处的一栋楼里。
“怎么了?”
我有些诧异。
又被戳了一刀,以前如果听到相同的话,我顶多苦笑几声,而今天则变成了哀嚎。我讨厌自己这个感情白痴。
“昨天,因为没问你的联繫方式。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一边说一边去找笔记。但上山那小子居然把纸拿走了。
终于按下了拨号键。接通之前那段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等候音响了又响,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样就行了吧。”
该画些什么好呢?我一边想,一边朝许久未画过的长颈鹿区走去。
“真可爱呀。”
“哎?”
晚上我又急急忙忙地跑到上山家里报告今天的发展,但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些失落。
“不赖。”
“请等一下。”
“哦,约她去哪里?”
如果是别人,仅仅见过一两次,突然在背后向你搭话,你可能还听不出是谁。
搭乘京阪电车在三条站下车后,穿过平安神宫那座巨大的鸟居(第一次见时真是惊呆了),尽头就是京都市动物园。
她听得很入神。
“啊?没事。”
林的眉毛就像毛虫一样又粗又浓,他的特技是模仿米老鼠的声音。
她这种带“呀”的说话方式真可爱。确信中混合着一点小惊讶,虽然很少有人这么说,却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觉得亲切和可爱。
“你好。”
一旦进入状态,紧张感随之而来。
“不好意思啊。”
越看我越觉得,这个浑身都贴着完美标籤的女孩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等我说完,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于是我就和福寿小姐圆满地交换了联繫方式。
我的声音都不知不觉提高了几个分贝,看来兴奋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太好啦!”
“你们还交换了联繫方式,你没说要送她回家吗?”
“画得不错嘛。”
但长颈鹿不可能一直都保持同样的姿势,画不画得好就要看笔有多快。我睁大双眼,牵扯着线条在画纸上游走。
她也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告诉我,我打给你好了。”
推开黑色的教室大门,里面三三两两已经到了几个同学。整个专业的人数也少得可怜,似乎上了大学以后和读高中时没什么区别。
“要……送她回家吗?”
所以……”
“等我们刚爬到地面,从我的房间里就冒出了一团大火。那场面印象特别深刻,如果没那个阿姨我死定了,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转过头,看见福寿小姐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好像三分钟前我们才刚刚分别似的。
广播突然切换了音乐,开始播放即将关门的通知。
“脖子这边也很不错。”
“是吗。”
他发觉就发觉了呗,反正也躲不了了,还是继续和福寿小姐聊天比较重要。
我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走进拱门,就能看见那熟悉的巨型半球形鸟笼。
“其实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素描可比一般的写生要难,但也很有趣。今天就是外出素描的日子。但要先去学校报到。
“哟。”
我一听说她是特意来和我交换联繫方式的,心里那朵飘飘然的云彩又忽悠忽悠地往上升。真不得了,这下连耳根都开始红了。我不停地摸脸和耳朵想要掩饰自己的喜悦。
“那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唔,唔,是我,你现在不忙吧?”
好大呀。第一次来动物园时,长颈鹿的存在感最为强烈。
尤其是在有喜欢的人的时候。
我大笑两声,重重地点了点头。能让这小子给我点赞可不容易啊。
今天在去上课的途中,我一直在车厢里搜索着她的身影。
“是吗?”
“是我教得好。”
“你觉得有希望吗?”
自以为很成熟的想法让我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瓶子倾斜,差点倒翻……还好。
“喂喂。”
“唔,晚安。”
我心里咯噔一声。
“哎,可以称呼你南山君吗?”
父母替你们支付了高额的学费,你们却在这里浪费青春。不是有这么多的事等着你们来做吗?
“啊,不是这本。”
“那就好,真的很惨。那个摇啊晃啊。我把被子顶在脑袋上,刚想房子撑得住吗,结果就听『咔嚓』一声,房子倾斜了。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原来是被子烧着了,是被电暖炉点着的。我急忙把被子甩开,心想这下可完蛋了,只有等死的份儿。当时我只有五岁,在快塌的房子里一个劲儿地哭,还大喊着要死啦要死啦。就在这个时候……”
切入的方式十分自然,像一阵清风,随时随地能够融入当时的气氛。只是……
我起身时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她联繫方式。
她回答得很爽快,我也顺势而下。
“那个,週末,你有事吗?”
——完成啦!
“那就好。”
“电话号码可以吗?”
“呀,不好意思。没吓着吧。”
“南山君。”
于是我俩又坐下。
福寿小姐目送着林远去,然后转身对我说:
我好像把林的存在给忘了。
没了笔记我的脑袋就像翻倒的书架,我拚命从一地的文章里找有用的词句。
“……现在?”
“真是太棒了。”
我看见夕阳逐渐退去,天慢慢黑了。
“是啊,我还没说!”
“没有,哪里的话。”
“什么?”
上山苦笑着说。
“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来了。”
*中二病是“(日本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在青春期初期萌发因渴望成长,而做出逞强的行为和语言”的自嘲词语,对应年龄一般为14岁。不过在之后,它转之变成了嘲笑“青春期少年充满爱的空想”的网络语。
说着她打开包。
连挂电话的时机都那么吻合,有种莫名的感动。
“快给我张纸,我要记下来。”
“哈哈,好巧哦。”
“……好吧,看电影怎么样?”
“……啊,唔。”
“你昨天是不是在宝池下车了?”
“哈哈……”
……
“小时候我有一次差点死掉了。”
我这个专业有一项实践课程是去动物园素描。
“是,是很顺利吧。”
“不管是喝杯茶还是吃碗麵,起码要来一次像样的约会吧。”
“那个是我以前经常用的。”
“那我该怎么办?”
上山走过来,我们击掌庆祝。
我转过头对她说,她则鬆了一口气嗔怪道:
能一直这样从头画到尾就好了。
心脏狂跳,毛孔一下子都张开了。他连这都看见了啊。
说着她拿出一个记事本。本子的封面很素净,有一种年代感。
“难道你……”
“……”
怎么办?要不要直说呢。说了很难解释吧。
听见她叫我的名字,我这才安心了,也才意识到电话接通了。
“其实我也有一次差点就死了。”
大概是发觉我对刚才的记事本很在意吧,她对我解释道。
他们对课业也不怎么感兴趣,经常在上课后才匆匆跑进教室,每天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没有没有,我完全不介意。”
“今天很感谢你能陪我。”
吃完后正打算走出教室,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同学。
上山嘿嘿一笑,对我竖起大拇指。
“不是说好了明天见吗?”
差不多在等候音第二次结束时,电话被接起了。
洪堡企鹅在水池中踱步。
我想起有些事要问她。
“我问了人,是和你一个年级的同学,他说你们应该在这里。”
“哦,是这样啊。你也没顺便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
想到这里,我又偷偷地把目光从她的手臂上移开,彷彿自己的视线亵渎了完美的化身。
我和林站在一起开始素描。
“但是……”
“是的。”
“在电车上性骚扰?”
“那我带你逛逛吧,我经常来,对这里很熟。”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问你联繫方式就好了。”
“我在前面一节车厢。”
“打吧。”
我的脑袋就像打开太多网页的电脑一样暂时卡住了。而她则站在我的身边认真地看着我画的素描。
我知道大部分女孩子的手都很好看,但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手臂的肤质细腻,就像剥掉叶片的玉葱,连我这样的男生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那你跑什么?”
“啊!”
我抬头看看天,天色的确开始变暗。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