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桑妮走!”克劳斯突然大喊,“你答应要放她走的!”
“如果不是她和她的图书室,我们也猜不到欧拉夫伯爵的阴谋;”克劳斯说,“如果不是斯特劳斯法官,我们早就没命了。”
“别以为你很安全,”秃头男子低声对克劳斯说,“欧拉夫伯爵等一下会处理你们两个。他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那样做。”他不用对克劳斯解释“处理”是什么意思。
“不,她没有,”克劳斯兴奋地说,“我还记得,因为她签名时,我正看着她颤抖的左手。”
“他去哪儿了?”波先生喊道,“他们全都跑去哪儿了?”
“他们一定是跑到外面去了,”克劳斯说,“趁着一片黑暗的时候。”
“你说什么,伯爵夫人?”欧拉夫说。
“但奥薇特只是个孩子,”一个演员说,“她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
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不得不先中断,并最后一次警告你。如同我在一开始所说的,你手上拿的这本书,并没有快乐的结局。现在看来好像欧拉夫伯爵会进监狱,而波特莱尔家的三个孩子和斯特劳斯法官,会从此幸福地住在一起,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书合起来,不要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不快乐结局。你可以在这辈子里一直相信,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战胜了欧拉夫伯爵,从此幸福地住在斯特劳斯法官的家中,但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当大家因为桑妮大叫着要蛋糕而发笑时,脸上长满疣、看起来很自大的那个人,正偷偷走向控制舞檯灯光的开关。
记住,要让波特莱尔家孤儿的故事公诸于世,您是我最后的希望。
“尼布!”桑妮不会让人听错的声音盖过了欧拉夫伯爵,只见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台上的姐姐和哥哥。钩子手男人跟在她后面,手中的对讲机发出哧哧喳喳的噪音。欧拉夫伯爵要改主意已经来不及了。
欧拉夫伯爵从奥薇特手中拿过那张纸,交给斯特劳斯法官:“我想,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是市政府核发的正式文件。”
“她现在走不开——”欧拉夫伯爵说,“不好意思,开个小玩笑。”他双眼发亮,按下对讲机的按钮,等钩子手男人回答,“餵?是,当然是我,你这个笨蛋。一切都按照计划完成了。请把桑妮从笼子里放下来,然后直接带她到戏院来。克劳斯和桑妮在上床前还有些杂事要做。”欧拉夫伯爵恶狠狠地看着克劳斯,问,“你现在满意了吗?”
“该死,”波先生说,“他们跑掉了。但不要担心,孩子们,我们会抓到他们。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警察。”
“逮捕他!”观众里有人叫道,其他人群起附和。
“不过我想,”欧拉夫伯爵说,“它在法律上是有约束力的。明天,波先生,我会到银行去,把波特莱尔家的财产全部领出来。”
“我死也要拿到你们的财产,”那个声音沉沉地说道,“一旦让我拿到了,我会亲手杀掉你和你的弟弟、妹妹。”
“先生,是否细枝末节,”波先生说,“我想应该由斯特劳斯法官来裁决。”
《波特莱尔大冒险·悲惨的开始》完
“把钱退给我们!这齣戏烂透了!”
“桑妮在哪里?”波先生问。
“好!”有名观众大喊,还有好几个人鼓掌。除非你是律师,要不然你可能会很讶异,欧拉夫伯爵的阴谋会失败,竟然是因为奥薇特用左手而不是用右手签名。不过法律就是这么奇怪。比方说,欧洲某个国家的法律就规定,所有麵包店里卖的麵包,价钱要完全一样。某个小岛上的法律禁止任何人採摘水果。而离你住的地方不远的某个小镇则有一项法律规定,边境五公里以内禁止任何人进入。如果奥薇特用右手在婚姻契约上签名,依照法律她必须成为可怜的伯爵夫人,但因为她是用左手签名,所以她还是一名可怜的孤儿,这可让她大大地鬆了口气。
“只要她的法定监护人同意就可以,”欧拉夫伯爵说,“我不但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雷蒙尼·斯尼科特
“如果你愿意,”奥薇特说,“我很乐意再签一次名,不过要在另一张纸上,先用我的右手,再用我的左手。然后我们可以看看,哪个签名和文件上的最像。”
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环顾四周,发现不止欧拉夫伯爵消失了,他的同党——包括脸上长满疣的男子、钩子手男人、长鼻子秃头男人、看起来不男不女的巨人,还有两个白脸女人——都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此地的婚姻法律很简单,”欧拉夫伯爵说,“新娘必须在你这样的法官面前说出『我愿意』,并且在文件上签名。而你们,”欧拉夫伯爵指着所有观众,“都是目击证人。”
“那我们可以每天使用图书室吗?”克劳斯问。
“桑妮,你没事了!”克劳斯叫了出来,跑上前拥抱妹妹。奥薇特也沖向前去,波特莱尔家两个年龄较大的孩子,万般疼惜地抱着这个最小的孩子。
“但那张纸并不是正式文件,”斯特劳斯法官说,“那只是个舞台道具。”
“我没有按照法律上的规定,亲手签名。”奥薇特说。
亲爱的编辑,您好,
波先生咳了一声。“等一下,”他看着地板,说,“我很遗憾得这么说,孩子们,但我不能让亲属以外的人来抚养你们。”
波先生带头走到外面,斯特劳斯法官和孩子们跟在后头。在街道很远很远的尽头,他们看见一辆黑色加长型轿车正开进夜色里。或许车上载着欧拉夫伯爵和他的手下,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车子转了个弯,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孩子们一言不发地看着。
当然,这对奥薇特和她的弟弟、妹妹来说,是个好消息,对欧拉夫伯爵而言却是个坏消息。儘管如此,他还是对着众人狰狞地笑着。“既然如此,”他的手按着对讲机,对奥薇特说,“你必须再嫁给我一次,而且这次不能再出错,要不然……”
“这是为什么?”欧拉夫伯爵问。
“我也会想你们。”她说,双眼再次充满泪水。每个孩子和斯特劳斯法官最后一次拥抱,然后跟着波先生和波太太上车。波特莱尔家的孤儿们挤进后座里,透过车后窗看着斯特劳斯法官,她正哭着对他们挥手。他们的前方是黑压压的街道,那正是欧拉夫伯爵逃走的方向。他们的身后则是仁慈的法官,她对这三个孩子是如此关爱。对奥薇特、克劳斯和桑妮来说,波先生和法律似乎做了错误的决定,要把他们带离和斯特劳斯法官一起快乐生活的可能性,然后把他们推向和某个陌生亲戚住在一起的未知命运。他们无法理解,但就像生命中很多不幸的事情一样,你无法理解不代表它就不会发生。因为夜里的寒冷,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再次抱在一起,不断地对着车后的窗户挥手。车子愈开愈远,斯特劳斯法官最终变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小点。对孩子们来说,他们似乎正“脱离常轨”,往一个“大错特错,且会有大难临头的方向”奔去。
“你真的以为,”波先生用恼怒的声音说,“看到今晚发生在这里的背信行为之后,我还会让你继续照顾这三个孩子吗?”
“但是把一个婴儿吊在高塔的窗户外面就是违法了。”斯特劳斯法官愤慨地说,“欧拉夫伯爵,你必须被关进监狱,而这三个孩子要跟我住在一起。 ”
波先生张开嘴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开始咳嗽。他对着手帕咳了几秒钟,所有的人都在等他说话。“我不允许,”波先生擦完嘴巴之后,喘着气说,“我绝对不允许。”
“恐怕……恐怕欧拉夫说得没错。”斯特劳斯法官说,双眼仍噙着泪水,“这桩婚姻具有法律约束力。”
奥薇特因为害怕而小声惊呼,但仍用手按下开关。整个戏院顿时一片光明。每个人都瞇着眼睛到处看。波先生放开了他太太,克劳斯则把桑妮放下来,但没有人在摸奥薇特的肩膀。显然,欧拉夫伯爵已经走掉了。
“嘿,我一点都不满意。”波先生说,“这简直骇人听闻,令人毛骨悚然。讲到钱,就更可怕了。”
“恐怕你先生说得没错,亲爱的。”斯特劳斯法官悲伤地说,“否认也没有用,有太多目击者了。”
“哦,斯特劳斯法官,”奥薇特说,“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跟您住在一起吗?”
每个人都转头看向波特莱尔家年龄最大的孤儿。
“是。”克劳斯小声说。当然,他一点都不满意,但至少他的小妹不会继续吊在塔顶上了。
“蛋糕!”桑妮再次尖叫,每个人都笑了起来。
斯特劳斯法官很快把手中的文件浏览一遍。然后,她紧闭着双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皱起眉头,用力地思考。克劳斯看着她,心里想,当她在高等法院上班时,是不是也这副表情。“你是对的,”她最后对欧拉夫伯爵说,“很不幸,这桩婚姻完全合法。奥薇特说了『我愿意』,并亲笔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名。欧拉夫伯爵,你现在是奥薇特的丈夫了,可以全权处理她的财产。”
奥薇特、克劳斯和桑妮看着彼此,他们知道事情不会像波先生说得那样简单。欧拉夫伯爵会小心躲起来,然后计划他的下一步。他太狡猾了,像波先生这样的人是抓不到他的。
波先生抓住欧拉夫伯爵的手臂,突然咳了几声之后,以严厉的声音宣布:“我现在以法律之名逮捕你。”
我目前在爬虫学会伦敦分会,正想办法调查在可怕的悲剧发生之后,蒙哥马利·蒙哥马利博士所蒐集的爬行动物到底怎么样了。蒙哥马利·蒙哥马利博士就是后来照顾波特莱尔家孤儿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们都看到啦!”欧拉夫伯爵的眉毛开始因为生气而扬起。
“这三个孤儿是我的,”欧拉夫伯爵仍坚持道,“他们应该和我在一起!而且想要和某人结婚也并不违法。”
“什么?”奥薇特叫了出来,“斯特劳斯法官为我们付出这么多也不行?”
“我们可以在花园里工作吗?”奥薇特问。
“蛋糕!”桑妮尖叫。
“送他进监狱!”
“什么?”欧拉夫伯爵大叫。他从斯特劳斯法官手中抢下那份文件,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变得非常亮。“你骗人!”他对奥薇特恶狠狠地说。
奥薇特、克劳斯和桑妮想到了他们挚爱的父母,心里更加希望那场大火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从未感觉到如此孤单。他们非常想和这位仁慈又大方的女士一起生活,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想您是对的,斯特劳斯法官,”奥薇特最后说,“我们会非常想念您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按下总开关,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每个人的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现场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慌乱奔跑,大声叫喊。演员跌倒在观众身上,观众则被戏院道具给绊倒。波先生抓着太太的手,以为她是欧拉夫伯爵。克劳斯则抱着桑妮,将她尽可能举高,这样她才不会受伤。奥薇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记忆中灯光开关的位置。之前戏正在上演时,奥薇特曾仔细看过灯光控制开关,并在心里面默记,想着哪天要发明东西时或许会用得到。她很确定,只要找得到开关,就能让戏院重现光明。她像盲人一样向前伸长手臂,慢慢地走过舞台,小心地绕过好几件家具和受到惊吓的演员。在黑暗中,奥薇特的白色结婚礼服慢慢地飘过舞台,看起来就像个鬼魅。当奥薇特摸到开关时,她感觉到有人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有一个人影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话。
欧拉夫伯爵走向前,对观众说:“各位女士、先生,请注意,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今晚的演出不用再继续了,因为目的已经达到。刚才并不是虚构的场景,我和奥薇特·波特莱尔的婚姻是完全合法的,所以现在我有权控制她全部的财产。”
“你没有办法证明。”欧拉夫伯爵说。
“对不起,”奥薇特突然说,“我想您可能错了。”
“我当然是说真的,”斯特劳斯法官说,“我非常喜欢你们三个,因此你们的幸福,我也有责任。”
“谁去拿点东西给她吃,”奥薇特说,“她吊在高塔的窗户上这么久,一定饿坏了。”
“恐怕你不允许也不行。”欧拉夫伯爵回答。
“你的确很好骗,”欧拉夫伯爵龇牙咧嘴地说,法官这时哭了起来,“有如儿戏般就让我拿到了财产。现在,请容我向所有人告辞,新娘和我必须回家入洞房了。”
“这场可怕的闹剧恐怕于法有据,”斯特劳斯法官说,她的双眼充满了泪水,“我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被骗。”她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这些孩子,从来没有。”
孩子们看着斯特劳斯法官,后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个一个拥抱波特莱尔家的孩子。“波先生是对的,”她悲伤地说,“他必须尊重你们父母的心愿。你们难道不想按照父母的想法去做吗,孩子们?”
“我不是你的什么伯爵夫人,”奥薇特恼火地说,语气中充满怒气,“至少,我认为我不是。”
“你用哪只手签名根本是细枝末节,”欧拉夫伯爵说,“一点都不重要。”
“或许事实的确如此,”波先生说,“我也很感谢斯特劳斯法官的慷慨,但你们父母的遗嘱上交代得很清楚,你们必须由亲戚领养。今天晚上,你们就和我回家,明天我到银行上班时,会想想你们该怎么办。很抱歉,事情就是这样。”
“啊!”欧拉夫伯爵吼道。他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般走来走去,然后停下来用手指着奥薇特。“你或许不是我的太太,”他说,“但你还是我的女儿,而且……”
“这个人真是邪恶!”
“和多数人一样,”奥薇特说,“我习惯用右手,但在文件上签名,我却是用左手。”
“好了,我们回家吧,孩子们。”斯特劳斯法官说,“我们可以等到早上再来担心这件事,到时候我会帮你们準备美味的早餐。”
“不可能!”观众席里传来一个声音,克劳斯认得那是波先生。他跑上舞台的阶梯,从斯特劳斯法官的手中夺下那份文件:“真是场可怕的闹剧!”
每个人都看向斯特劳斯法官,她正在擦乾脸上的眼泪。“让我看看。”她小声说,看完之后又闭上眼睛。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皱起眉毛,认真地思考这个情况。这时,波特莱尔家的孤儿们,还有所有喜欢他们的人,全都屏息以待。最后,斯特劳斯法官笑了。“如果奥薇特的确习惯用右手,”她谨慎地说,“而她在文件上签名却是用左手,那么这个签名就不符合婚姻法的要求。法律明确规定,文件必须由新娘亲手签名。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桩婚姻无效。奥薇特,你不是伯爵夫人,而欧拉夫伯爵,你也无权过问波特莱尔家的财产。”
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不得不先中断,并最后一次警告你。
所有观众都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演员则惊讶地看着彼此。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欧拉夫的阴谋。“不可能!”斯特劳斯法官叫了出来。
谨此
我的同事会在下星期二晚上十一点,将一个防水的小箱子放在伊雷克特拉饭店前面的电话亭里。请在午夜前将它取回,以免落入坏人的手中。您可以在箱子里找到我描述这些可怕事件的文章,标题叫做《可怕的爬虫屋》。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倒霉巷的地图、一部影片《雪地里的殭尸》和蒙哥马利博士的椰子奶油蛋糕食谱。我也在设法寻找卢卡风博士的照片,好让啊奎斯特先生画出他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