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特明白,在大人们不断进行无聊的讨论时,就是行动的最好时机。我不知道在多年以后,奥薇特回顾她的生命时,是否能够安稳地睡着——对每一个波特莱尔家的孩子来说,生命中有太多悲惨的时刻,让他们没法安稳地睡觉——但奥薇特一直都对此有些自豪,那就是知道她和弟弟、妹妹应该离开厨房,到一个对他们更有利的地方。
就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
很明显,你们三个孩子不会杀他,
如果这不是意外,
“要不要我们搭卢卡风医生的车?”奥薇特小心地说,“让波先生和斯特凡诺同车?”
“阿互!”桑妮尖叫,意思可能是:“不!”
“我先前和卢卡风医生通电话时,”斯特凡诺说,“跟他提过你的车发生了意外。他做完医学检验后可以载你进城去请技工,我和孤儿们留在这里。”
而另一个在这房子里的人就是斯特凡诺了。
“请原谅,”波先生彬彬有礼地对卢卡风医生说,“孩子们现在心情不好,我想你一定能够谅解。奥薇特、克劳斯、桑妮,你们何不先离开一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很明显,你们现在太激动了,不适合参加讨论。现在,卢卡风医生,让我们好好想想,你可以载三个人,包括蒙哥马利博士的尸体。而你,斯特凡诺,也可以载三个人。”
当然,你一定还记得,多年以后,克劳斯会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叫住把斯特凡诺再一次带进他们生命的那位出租车司机。但在这方面,奥薇特要比她弟弟幸运多了。因为她不像克劳斯,在认出斯特凡诺的那一刻,竟然让最好的时机就这样溜走了。
波先生皱起眉头:“你不是应该先看看蒙哥马利博士吗?”
“那是当然。”波先生说,并啜了一口咖啡,“不过,孩子们可以跟卢卡风医生和我一起离开,如果这样能让他们感觉好一点的话。”
“你怎么知道?”奥薇特问医生。
“这不可能是意外,”奥薇特说,“蒙叔叔是……”她突然停住,然后又道,“蒙叔叔曾经是世界上最受尊敬的爬虫学家之一。他绝不会把毒蛇关在蛇能够自己打开的笼子里。”
“你的描述听起来有点儿奇怪。”波先生说。他疑惑地看着卢卡风医生,而卢卡风医生正打开橱柜往里看。
“为什么?”波先生问。
“当然,当然。”波先生回答,“我只是太惊讶了。”
“小朋友,”波先生也以坚定的语气说,“你们三个请先离开。”
“我们知道『光滑无瑕』的意思,”看着从蒙叔叔的吉普车走下来的斯特凡诺急匆匆地走进房子,克劳斯说,“就是指『没有刺青』。但他真的是欧拉夫伯爵,您为什么看不出来?”
斯特凡诺为波先生倒了一杯咖啡,波先生对他回以微笑,然后严肃地看着克劳斯:“克劳斯,我知道你现在感到非常不安,但你对斯特凡诺一直很不礼貌,这实在不可原谅。快点跟他道歉。”
“我要去煮咖啡,”他说,“有谁要喝?”
“我看到的是,”波先生说,“呈现在我眼前的事实。我看到一个没有眉毛、留着鬍子、没有刺青的人,而他不是欧拉夫伯爵。不管怎样,即使这个斯特凡诺真的想要对你们不利,你们也不用害怕。蒙哥马利博士死掉的消息的确让人震惊,但我们不会就这样将你们和你们的财产交给他的助手。奇怪,这个人怎么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不要。”克劳斯坚定地说。
“不,不,”卢卡风医生说,“恶之树眼镜蛇现在安全地关在笼子里。它一定是之前跑了出来,咬了蒙哥马利博士,然后又把自己关进笼子里。”
“斯特凡诺会告诉你。”波先生说着打开房门。斯特凡诺在走廊上等着,手里拿着咖啡壶。
“恐怕不行。”卢卡风医生在门口说,吓了每个人一跳,“至少不是你们三个都上车。我已经将蒙哥马利博士的尸体放进车子里了,所以最多只能再坐进两名乘客。”
“你什么意思?”卢卡风医生戏弄地说,“我知道还有咖啡,是因为我看到了。”
“不只如此,”奥薇特静静地说,“他是非常、非常合适的监护人。”
斯特凡诺的脸色沉了下来,双手紧握,看起来恨不得能将奥薇特的眼睛挖出来。“我说错了。”他最后说。
“克劳斯,”波先生停止咳嗽,说,“这样真的很累人,一直不断重複同样的话题。我们刚刚已经看过斯特凡诺光滑无瑕的脚踝了。『光滑无瑕』是指……”
“对呀,卢卡风医生,”斯特凡诺说,“时间是处理紧急事件的关键,你说是不是?”
吉普车轰轰隆隆地开在前头,波特莱尔家的孤儿们疲惫地走回蒙叔叔的房子。他们的鼻腔里充满辣根酱的味道,心里非常沮丧。被人证明自己是错的很让人气馁,尤其明明你是对的,而真正错的人却有法子证明你是错的、他才是对的。
“是的,初步完成,”卢卡风医生说,“我必须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不过,刚刚进行的解剖显示,博士的死亡是因为被蛇咬。还有咖啡吗?”
“所以很简单,”斯特凡诺说,“你和尸体坐卢卡风医生的车,而我开车载三个孩子跟在你们后面。”
“你已经来了?”波先生问,“但斯特凡诺应该还来不及打电话呀,更何况你还要开车过来。”
“我相信速度是处理紧急事件的关键,你说是不是?”卢卡风医生说,“如果要解剖验尸,就应该赶快进行。”
他们的性命就取决于谁和谁搭同一辆车上,看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但在我们的生命中,通常就是这些小细节在最后变得最重要。
“我想奥薇特的意思是,”波先生说,“你怎么知道蒙哥马利博士的死因是被蛇咬?”
“如果这不是意外,”卢卡风医生说,“就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很明显,你们三个孩子不会杀他,而另一个在这房子里的人就是斯特凡诺了。”
“是,是,我想你是对的。”卢卡风医生说。
“我来一杯好了,”卢卡风医生说,“开工前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最棒了。”
“尸体在哪里?”卢卡风医生边问边朝房门走去。
三名孤儿看着彼此,用力地思考。他们现在的处境看起来像是一场比赛,只不过这是一场有着极高风险的比赛。比赛的目标是,最后不要和斯特凡诺单独在一起,因为一旦如此,他就会立刻带他们登上“兴旺号”。万一他们真的和这么一个贪婪、卑鄙的人单独去秘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他们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怜的蒙哥马利博士在爬虫屋里。”斯特凡诺说,并用手指着波特莱尔三姐弟的监护人还躺着的地方,“请仔细检查,然后你可以喝点咖啡。”
“谋杀?”奥薇特说。她转向斯特凡诺,想让自己看起来只是礼貌性的好奇,而不是愤怒,“你为什么会说是谋杀,斯特凡诺?”
“就照你的指示。”卢卡风医生说着,用僵硬得有点奇怪的手打开爬虫屋的门。斯特凡诺带着波先生来到厨房,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当一个人感觉自己没有用或帮不上忙时,可以用“感觉像是第五个轮子”来形容,因为不论是马车或汽车,只要有四个轮子就够了,没有必要再装第五个轮子。当斯特凡诺为大人们煮咖啡时,三个孩子坐在不久前他们第一次和蒙叔叔一起吃椰子蛋糕的那张餐桌前,感觉自己就像是某辆车的第五、第六和第七个轮子,而那辆车正往错误的方向——往雾港,往“兴旺号”驶去。
“对呀,我也是,”克劳斯说,“拜託,可不可以让我们和卢卡风医生搭同一辆车?”
“我们在做什么?”克劳斯问,“我们要去哪里?”桑妮也疑惑地看着姐姐,但奥薇特只是摇摇头,并且加快脚步,朝爬虫屋的门口走去。
“或许有其他的蛇帮牠。”卢卡风医生喝了一口咖啡,冷静地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吗?我没吃早餐就急忙赶来这里了。”
“你已经完成检验啦?”波先生问。
“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坐得下,”斯特凡诺说,他的眼睛正闪闪发亮,“因为那辆车子很小。如果孤儿们愿意的话,他们可以跟我一起坐吉普车,跟在你和卢卡风医生的后面去找技工。”
“我只是想吃点水蜜桃。”卢卡风医生说。他用异常结实的手举起一罐蒙叔叔昨天才买的水蜜桃罐头。
“我是卢卡风医生,”高瘦的男人举起粗壮的手,指着自己说,“我接到电话,说这里发生了和蛇有关的可怕意外。”
“不要!”克劳斯大喊。
“我们会离开。”奥薇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克劳斯和桑妮一眼。她拉起弟弟、妹妹的手,半牵半拖地带他们走出厨房。克劳斯和桑妮看着姐姐,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她的脸看起来不再那么忧伤,反而有种坚定的表情。她走得很快,好像有什么事快来不及了。
“有什么事吗?”波先生喊道,这时他和孩子们已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除掉刺青的,”克劳斯倔强地跟正对着手帕咳嗽的波先生说,“但他真的是欧拉夫伯爵。”
“那是蒙叔叔的食物!”克劳斯突然大喊,他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他指着从橱柜里拿出罐头的卢卡风医生,“你不可以吃他的食物!”
“可怕的意外通常都很奇怪。”他回答。
克劳斯看着他的姐妹,叹了一口气。他们明白,跟蛇形篱笆争论都比跟已经打定主意的波先生争论要容易得多。奥薇特正想再一次跟他理论,却听到有人在他们身后按汽车喇叭。波特莱尔三姐弟和波先生走到一旁,让靠近的车辆先行通过。那是一辆灰色小车,驾驶者非常瘦。小车在房子前面停下来,那个人走下车来,他很高,穿着一件白色外套。
“也就是说,这栋房子里有条乱跑的毒蛇?”波先生问。
“什么?”奥薇特问,“这样的推论实在太荒谬了。蛇是不可能自己开锁的。”
“而我,”斯特凡诺很快地接下去说,“几乎对蛇一无所知。我才来这里工作两天,根本没时间学任何东西。”
“这看起来的确像是意外。”波先生说,“很抱歉,孩子们,蒙哥马利博士对你们来说似乎是很合适的监护人。”
“在他的血管里,我发现了『恶之树眼镜蛇』的毒液,那是世界上最毒的蛇之一。”
“没关係的,油先生。”斯特凡诺平静地说,“孩子们对蒙哥马利博士被谋杀的事感到很不安,所以我不期望他们会有最好的表现。”
“不,”克劳斯坚定地说,“我们一秒钟也不愿意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我一直想看看医生的车里面是什么样子。”奥薇特说,虽然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
“当然。”斯特凡诺回答,并倒给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