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小丑”就像大部分用霓虹灯和气球装饰的餐厅一样,供应可怕的食物。不过,孩子们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而且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热的东西了,所以儘管他们心中既悲伤又焦虑,还是胃口大开。几分钟之内,大家都忙于进食,没有人说话。之后,波先生开始讲一个在银行发生的无聊故事。波先生讲得津津有味,克劳斯和桑妮也假装听得兴致勃勃,讪船长则忙着狼吞虎咽他的汉堡,没有人注意到奥薇特正在打什么主意。
“这是你们的欢乐奶酪汉堡!”拉里高声喊道,他端着一大盘看起来油腻腻的食物,出现在他们桌旁,“请尽情享用。”
如果你对某种东西过敏,就最好别把那种东西放进嘴里,尤其如果那种东西是猫的话。但是奥薇特、克劳斯和桑妮都知道,现在可是紧急时刻,他们需要时间去想出讪船长的阴谋,而且还要阻止他的阴谋得逞。虽然让自己过敏是很极端的手段,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所以,三个孩子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把薄荷糖放进自己的嘴里,静静等待着。
这是用腌泡菜、芥末酱和番茄酱在汉堡上做成一个笑脸,
“嗨!我是你们的侍者拉里。”为波特莱尔家孤儿们服务的侍者拉里说。他是一个矮小、乾瘦的男人,穿着一件愚蠢的小丑服装,胸前别着一个名牌,写着拉里。“欢迎来到『焦虑小丑餐厅』——在这里,不论你喜不喜欢,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看得出各位是来共享午餐的一家人,所以请容我为您推荐我们的超级趣味家庭餐,由多种美味材料拌炒在一起,然后淋上酱汁。”
“好的,”波先生说,“不过,讪船长,吃完汉堡之后,我有一些文件需要你签一下。我已经把文件带来了,就在我的公文包里。午餐之后,我们必须把文件看一遍。”
波特莱尔家的过敏症向来都是迅速发作,所以孩子们并不需要等太久。几分锺光景,奥薇特就长出了一块块荨麻疹,克劳斯的舌头开始肿起来了,而从来没吃过薄荷糖的桑妮也长出疹子,舌头也肿了。
“什么财产?”讪船长问,他的一字眉向上弯起,“我可不知道什么财产的事。”
“马上来!”拉里说完终于离开了。
“不了,谢谢你,讪船长,”波先生说,“我在上班时间是不喝酒的。”
“我对财产没什么兴趣,”讪船长说,“我有自己的租船业务,我不会碰他们一毛钱的。”
“一定是汉堡里有什么东西让我们过敏了。”奥薇特说。
请容我为各位推荐这道欢乐奶酪汉堡。
“哦,不!波先生,”讪船长说,“我们来开一瓶红酒吧。”
“我只要白开水。”奥薇特说。
“拜託,船长,”波先生说,“很高兴看到你乐意抚养这三个孩子,但是你必须理解,孩子们对于约瑟芬姑妈的遭遇还是感到很难过的。”
之前当奥薇特穿上外套,準备走到冷风直吹的户外时,她摸到口袋里有一团东西。那是他们到达断肠湖那天,波先生给他们的薄荷糖,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此时,她趁着波先生仍在滔滔不绝,非常、非常小心地拿出那包薄荷糖,打开它。让她气馁的是,薄荷糖竟然还一个、一个地用玻璃纸包了起来。她在桌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三个薄荷糖,用最最最——这里用的“最最最”,意思就是“非常”——轻巧的手法打开玻璃纸,避免製造出任何沙沙的声音,惊动其他人。最后,她终于剥开了三个薄荷糖,放在膝盖上的餐巾里。然后,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放了一个在克劳斯的腿上,另一个给桑妮。克劳斯和桑妮发现有东西在他们的腿上,低头一看,竟然是薄荷糖。起先,他们还以为姐姐头脑坏掉了,但片刻之后,他们便明白了。
“再见了,孩子们,”波先生说,“希望你们快点儿好起来。你知道吗,讪船长,我银行里就有一个人有很严重的过敏,为什么呢,我记得有一次……”
“你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她,”克劳斯说,“在市场。”
“嗯,是的,你就可以照顾他们了,”波先生说,“当然,波特莱尔家的财产还是由我暂时保管,直到奥薇特长大。”
“我要一杯咖啡,加脱脂奶油。”波先生说。
“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好像没有听到有人打断他的话似的,讪船长继续说着他的故事,“有一天,她对我说:『如果将来我领养了一些孤儿,而我自己又死得早,答应我,你会替我抚养他们。』我就告诉她,好,我愿意。可是我从来也没想到,我会真的实践我的诺言。”
波先生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注意到孩子们的状况。“怎么了,孩子们?”他说,“你们看起来真吓人啊!奥薇特,你的皮肤长了红疹子。克劳斯,你的舌头挂在嘴巴外面了。桑妮,你两样都有。”
“那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拉里说。这时,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们的侍者,他还站在一旁呢。“我没想到今天是这种悲伤的场合。这样的话,请容我为各位推荐这道欢乐奶酪汉堡。这是用腌泡菜、芥末酱和番茄酱在汉堡上做成一个笑脸,保证会让你们也露出笑脸。”
保证会让你们也露出笑脸。
“然后孩子们就是我的了?”讪船长问。
“确实是像昨天才认识,”讪船长说,“但我们其实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我们是在一家烹饪学校认识的,她是我在高级烘焙课时的伙伴。”
“为什么?讪船长,”波先生说,“孩子们病得不轻。奥薇特说得对,现在就走。我来付钱,先带孩子们回家。”
“我觉得好难过!”奥薇特说,此时桑妮也号啕大哭起来,“波先生,我们想回家躺下来。”
“我也是,”克劳斯说,“请给我妹妹一杯冰块。”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点子,”讪船长说,“拉里,给我们通通来一份欢乐奶酪汉堡吧!”
“那很好,”波先生说,“因为你是不能碰他们一毛钱的。”
“可我们有很多文件要看,”波先生说,他看着自己的食物,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离开餐厅去照顾生病的孩子们,“我们不会让他们离开太久的。”
“不用了!不用了!”奥薇特马上说,“我们可以自己坐出租车,你们两个还是在这里把所有的细节都谈妥比较好。”
讪船长那只独眼闪着奥薇特熟悉的光芒。“我会的,”他回答,“我会很快、很快就去接你们。”
“听起来真是太棒了,”讪船长咧开嘴笑着,露出满口的黄板牙,“超级趣味家庭餐给我的超级趣味家庭享用。”
“波特莱尔夫妇,”波先生解释道,“留下了一大笔财产,等到奥薇特长大,孩子们就可以继承这笔财产。”
“你们才不是烘焙伙伴,”奥薇特对于讪船长的谎言感到作呕,她说,“约瑟芬姑妈根本连打开烤箱都怕得要命,她永远不可能去什么烹饪学校。”
“我的天啊!”波先生说。他发现奥薇特手臂上那块蜂窝似的疹子,已经长得像颗煮熟的鸡蛋那么大了。
“往椅背上靠就好了,”讪船长严厉地说,“我们才吃到一半,没有理由离开。”
“深呼吸就好了。”讪船长头也不抬地说,脸还埋在他的汉堡里。
“但是这可是一顿庆祝午餐啊,”讪船长大叫,“我们要跟我的三个新孩子乾一杯,成为父亲可不是一个男人每天都会遇到的事啊!”
“这么快就要走啦?”孩子们扣上外套釦子的时候,拉里问道。外头风吹得更大了,赫门飓风愈来愈接近断肠湖,天空也开始下起了毛毛雨。即使如此,三个孩子还是急着要赶快离开焦虑小丑餐厅,不只是因为这个餐厅装饰过度——这里指的是塞满了气球、霓虹灯管和讨厌的侍者。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知道,他们必须分秒必争,替自己多製造一点时间。
“我们的过敏并不算太严重,”奥薇特抓抓手臂上的疹子说,她站起来,带着弟弟妹妹走向餐厅门口,“只要躺上一两个钟头就好了。你们慢慢吃,等签完所有的文件之后,讪船长,你就可以来接我们了。”
“滋道!”桑妮尖声叫起来,她的意思应该是:“你当然知道!”
“咱们等着瞧。”讪船长说。
讪船长严厉地看了奥薇特一眼。“别妄想我会让你们自己离开。”他阴沉地说。
“什么?”波先生问。
有一种蜥蜴叫做变色龙,你可能知道,这种动物会为了融入环境中而改变自己的颜色。噁心冷血的讪船长就像变色龙一样善变,也就是说,他能够融入任何状况中。自从波先生和孩子们来到焦虑小丑餐厅,讪船长对于能够得到这些孩子就表现出难以言喻的兴奋,但是波先生一指出目前的情况其实是令人难过的,讪船长马上就用悲凄的声调说:“我也很悲伤,”他说着,还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约瑟芬是我最亲爱的老朋友。”